比利時同志攝影師為同志爸爸們紀錄永恆：《DADS》讓我重新學習成為一個丈夫和父親

比利時攝影師巴特（Bart Heynen）近期出版一本新攝影作品集《DADS》，他橫跨整個美國紀錄一對又一對夫夫檔的家庭日常，感情真摯地詮釋同性伴侶與他們的下一代之間的互動與親密。國際時尚與文化雜誌《W Magazine》在美國父親節 6 月 20 日時，邀請 Bart Heynen 暢談攝影集創作和動人故事。願每一對同志家庭的寫真，都能成為 LGBTQ+ 族群追尋愛和關係的最強力量。

W：你在哪裡長大的？怎麼會開始從事攝影？

巴：高中畢業後，我在比利時一個叫魯汶（Leuvin）的著名大學城求學，希望能當電影導演。後來我開始意識到電影製作非常依賴團隊，但我是一個相當獨來獨往的人。因此後來我就轉行攝影，也感到自在許多。攝影團隊比起電影，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我在紐約的 ICP 讀研究所，一切都棒極了。在那裡我學到很多關於閃光燈的知識，還有如何用底片以慢快門拍攝。不過在我成為一名全職獨立攝影師之前，有做過電視電影製片人，是很棒啦，但壓力也是一般人無法想像的大。在電視產業，你每天工作 18 個小時，有一堆雜七雜八的任務在身，卻幾乎沒有什麼報酬。

W Magazine：你為夫夫檔們拍攝照片多久了？ 

巴：已經四年了。在拍攝夫夫檔時，也有接其他商業廣告工作。如果你仔細想想，其實四年已經算蠻長一段時間了（你看有川普的整個任期那麼久耶）。拍攝夫夫檔也是我最喜歡的計畫。很多人都說他們最新的計畫就是最喜歡的計畫， 但我是認真的。作為一個同志爸爸，這些拍攝經驗真的很貼近我的生活。在開始這個計畫之後，我才認識到原來同志爸爸這麼多。

W Magazine：可以描述一下拍攝這些家庭的過程嗎？

巴：我有時會帶我的小孩一起去，這樣他們就可以遇到其他同志爸爸，也可以讓大家比較自在地展開對話。不過我覺得每次與這些家庭見面，大家馬上都有一種即刻的連結，因為彼此之間有著同樣的經驗——生活中共同面臨的困境。有一些家庭我會去拜訪他們三四次。有時才第一次見面的話，是不會拍什麼照的。

W Magazine：你的攝影集讓我反思，在我的經驗中遇見的同齡男同志們，並沒有多少人會談論是否想要有小孩。

巴：我記得在我初出社會時，在紐約《新聞週刊》的封面上看到兩個爸爸帶著一個孩子，當下我的反應就是「哇！」。當時在我居住的比利時，人們還不能跟同性結婚，所以我真的很驚訝。這對我而言意義重大。

W Magazine：你有認識其他男同志朋友，說自己絕對不會想要當爸爸的嗎？

巴：我有很多朋友說：「我不想要有孩子，絕對不會。」我 20 幾歲時，對要不要有小孩其實並不是超級在意——是我丈夫讓我重新思考這個問題。不過，我必須告訴你：為人父的頭兩年是非常艱辛的，並沒有想像中順利。我們有雙胞胎，所以要付出的很多。我丈夫和我決定他繼續工作，而我請假一年。我每天帶著兩個孩子去公園，有次突然意識到周圍都是保姆和新手媽媽，好像同志爸爸相當異類，感覺特別奇怪。現在，我無法想像沒有兩個孩子的生活。他們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事情。對於習慣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同志生活方式的人，小孩可能會是人生中一個非常重大的調整和挑戰。

W Magazine：你的攝影集中有特別談到同志爸爸為了成為完美父親所面臨到的壓力嗎？

巴：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是沒有感到那種壓力，但我確實發現，身邊突然有很多媽媽想來幫忙。當然幫助別人是件偉大的事，但我有時也會想說：「別擔心，我可以。」即使到現在，我們去度假的時候，有女生看到我和我丈夫，會想說：我丈夫永遠做不到，所以來幫我們，提供一些建議，這當然很貼心，但你基本上就是一直得到額外關注。對於我的一些同志爸爸朋友來說，這是一件很讓人受挫也很煩的事，讓人覺得：「你不相信我能做到嗎？」

W Magazine：當你出櫃和決定要有孩子的時候，家人的反應是如何呢？

巴：在美國，出櫃是件大事，但在比利時和荷蘭就還好。比荷是世界上首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我 17 歲時和父母出櫃，真的太可怕了。我在廚房，他們在客廳，出櫃的時候完全沒有看著他們，我甚至沒辦法和他們待在同一個房間。那時正流行愛滋病，所以我父母比什麼都擔心，但現在他們很高興他們有孫子。我媽媽已經 86 歲，她每天都打電話和孩子們說話。做同志爸爸和撫養孩子最好的事情之一，就是我們把孩子帶進一個不用再為出櫃所苦的家庭。我的孩子不需要對自己是同性戀或異性戀擔心。他們可以有男朋友或女朋友或任何人，我覺得這就是最棒的地方吧。

W Magazine：你製作這本攝影集時去了美國那些地方？

巴：頭兩年我去了紐約，為了尋找更多（刻板印象中的）典型美國家庭，我必須去別的地方旅行。我去了猶他和阿拉巴馬州的奧馬哈，我發現根據居住地的不同，家人的接受程度有很大的差異，不過家庭的生活方式幾乎一模一樣。

W Magazine：猶他州的同志爸爸是怎麼樣生活的？

巴：我拍了兩個猶他州家庭的照片，一個是單身父親，與前妻離婚、離開教會。他和前妻有個孩子，所以他不得不跟他孩子出櫃。另外一對夫夫也在摩門教影響下長大，最有趣的是，當和他們交談時，你仍然可以感覺到教會是他們生活中很大一部分。困難的是，最終他們必須在公開同性戀和教會朋友與社群間做出選擇。做真正的自己，也代表著犧牲了跟自己長大的社群。

W Magazine：有哪些家庭讓你印象特別深刻？

巴：在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的一個家庭，他們沒有經濟能力找代孕，所以其中一人請他母親幫忙懷上孩子，她答應了！原本她以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已經 60 歲了，但是她的醫生同意了。另一個男人請他妹妹擔任卵子捐贈者，所以這成為了一種獨特而美麗的生小孩方式。

W Magazine：有人拒絕拍攝嗎？

巴：很少。我想他們都很團結，努力讓同志存在的這一部分被世界看見，特別是為了他們的孩子。他們為自己的家庭感到驕傲，他們希望人們看見這樣的美好。

W Magazine：以你自己來說，在選擇收養而不是找代孕的時候，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嗎？

巴：當時我確實強烈拒絕我們用我的 DNA 生一個孩子，我丈夫的 DNA 生另一個孩子。我覺得這樣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我的親生孩子，那是你的。」我希望我們感覺更像一個家庭，所以即使是用我伴侶的 DNA，這些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W Magazine：攝影集中你最喜歡的照片是哪張？

巴：我的最愛之一是兩個男人驕傲地坐在家裡，中間的孩子正在打哈欠。我喜歡這個孩子對周遭環境安然悠哉的態度，他不知道自己周遭正在發生什麼事，只知道自己被深深地愛著。

W Magazine：做同志爸爸最特別的時刻是什麼？

巴：可能是在一開始你突然成為一個照顧者的時候。當時一切對我來說真的很不同，而且就某種程度上來說（雖然聽起來可能有點政治不正確），這感覺就像在挑戰我的男子氣概。現在，我永遠不會這樣形容。但那時，我瞭解到你不應該讓一個父親打理所有的照顧工作，而應該在一開始就跟伴侶互相承擔。就我個人例子，我們沒有這樣做。但是在拍攝攝影集的時候和這麼多的同志爸爸交流過後，我才意識到他們大多數人是這麼做的。

W Magazine：你會給初出茅廬的年輕攝影師什麼樣的建議？

巴：找一個你感興趣而且是你生活一部分的主題來做。在一些你覺得有感覺和重要的事情上下工夫。此外，你只需要買一台相機和一個鏡頭，並只使用它至少一年，再去嘗試別的東西。